8.缄口不言
书房内，电脑屏幕的白光照在言屿行脸上，在日落西山的傍晚里，显得格外透亮。
鼠标划过一个个标题，诸如“如何看待你身边的人打小动物”、“小孩儿犯错打pg有什么影响”，以及关键词关联到的“要被打pg了怎么办”、“为什么有人喜欢被打pg”……言屿行在最后一个标题上停顿了几秒，而后将滑轮椅推离电脑，悠悠地转了转。
窗台上，绿油油的盆栽在一阵微风中轻轻摇曳，零星的灯光在一间又一间屋子里点亮，最终连成一片，带有家的味道。
一声轻叹。
言屿行动了动僵硬的双腿，到书房门口，打开灯，明亮的灯光晃得他微眯双眼。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停下，饮水机咕噜咕噜地落下一丝水位。他捧着热气腾腾的水杯，回到桌边。
……
当言屿行几个大跨步下楼来到客厅时，言开畅依旧跪在墙边。他的身子歪歪斜斜，脑袋顶在墙上，看上去落寞极了。
言屿行走近，高大的身影在墙上遮挡出一片阴影。这突然出现的阴影足足停留了半分钟，言开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说任何求饶的话，他于心不安。
一滴汗水顺着旧有的痕迹滑落，他将重心移回膝盖，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倒不是害怕，是疼。
墙上被汗水浸湿的印子模糊勾勒出轮廓，积水最深的地方，已经形成糊浆。言开畅盯着这处痕迹，心里没来由地轻松不少。
他想，他错了，他必须付出代价，他正见证着这份代价。
然而一双大手伸进他的胳膊窝，将他一把提起，双腿自然下垂时，膝盖传来剧痛。言开畅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袭击着，思绪歪来歪去，最终得出“我活该”的结论。
言屿行见手里的人连站都站不稳，干脆将他抱进了卧室。他将人轻轻放上床，又垫好枕头，抖开被子。在言开畅震惊而又警惕的注视下，坐在床边轻轻卷起他的裤腿。
一双肿得发紫的膝盖暴露在空气之中，言屿行左右端详了一番，去洗手间拧了一张湿毛巾。冰凉的毛巾搭上滚烫的双膝，五味杂陈的触感随神经冲上头顶，言开畅猛的一激灵。
“先冷敷，忍着点。”言屿行声音轻轻的，全然没有一丝怒意。
言开畅愣了愣，点头，他克制着，小小的缩了下身子。有那么一瞬，他突然很想哭。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室内只剩下细微声响。冷敷、喷药，给人盖好被子，言屿行默默做着手里的事，而一旦言开畅疼得抽动，他就停下缓一缓，放轻动作。
直到言屿行收拾好药箱，只留一盏床头灯，半边身子退出了门。
“哥？”
言屿行把着门把手，有丝丝凉风吹进，“嗯？”
“你、你，走了？”
“不走留下来打你？”言屿行反问。
这一问，言开畅瞬间涨红了脸，“谁，谁想被打的！我、我不是，做错了事吗。”
言屿行不置可否，却回到房间，背对房门，将门“砰”的一声关上。言开畅见状，浑身一颤。
正当他做好了被翻身压下，被扒掉裤子胖揍一顿的准备时，却听见言屿行实实在在的一声叹息，“言开畅。”叫的是他的全名。
“挨打不是后果，你想通后的自责、愧疚，往后不断的弥补，这些东西，才是后果。”
言开畅一愣，他现在不就是于心不安，想通过挨打这种方式弥补？
“而且，这些后果。”言屿行伸手抚上言开畅头顶，那里依旧有些湿润，“你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这句话钻进言开畅耳里，犹如一声惊雷——难道自己从此便要在自责中度过，永永远远被良善否定？
他惊恐地，转向言屿行，“哥？”
言屿行敛下犀利目光，换上温和神情。他拍了拍言开畅的后背，将人拦腰抱起，挪到另一边。
没有怒火，没有责备，而只是叙述事实。言开畅死死盯着言屿行的眉眼，试图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直到他眼眶微润，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言屿行也没有一丝波动。他看着言屿行在空出来的位置舒舒服服躺下，还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说：“睡吧。”
言开畅蹭地撑起身子，他摸不清言屿行的想法，就这么僵直着。而言屿行，安静地注视天花板，似乎是在回忆。
他听见言屿行开口，语气分外温和：“以前，你跟父母在一起，是怎么过的？”
这话题跨度怎么这么大？
“也就那样。”言开畅躺了下去，往上拽被角，没过下巴。
言屿行侧头，手撑上脑袋，看言开畅，“没了？”说完他拿另一只手将被子从言开畅下巴拽到脖颈。
言开畅又将被角往上拽，下巴抵在捂得更严实的被子上，看言屿行的脸，又看言屿行的头发，“没了啊。”说得理直气壮。
言屿行默了一阵，放下撑脑袋的手，重新躺好，“明天我们一起去流浪狗基地做义工，我陪你。”
“哦。”言开畅一个大转身，留后脑勺正对言屿行。
“不想说话？”
“嗯。”言开畅答。
言屿行默然，伸手关掉床头灯。他在一片黑暗中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任由一种叫做“思念”的情绪横冲直撞。
殊不知，此刻的言开畅也睁着双眼。
言屿行看了什么资料：
言屿行双手摩挲起热乎乎的杯身，斜着身子靠上书桌，借着几分力。他默了一阵，侧过身将电脑扭向自己，点开不久前刚加入的书签网站，仔细阅读起来。
“如何打pg：打还是不打？养育子女是关于影响力，而不是控制。这不是关于完美，而是关于一起成长，让我们的孩子发挥最好的一面，这需要我们发挥自己最好的一面。归根结底，我们希望孩子们学会如何约束自己。当我们用言行来指导、教导、鼓励和纠正时，孩子们就会学会自律和自我纠正。这是一个宝贵的终身工具。而且，它帮助孩子们了解上帝设计他们成为谁。”
“作为综合育儿工具包的一部分，打屁股可以是您在需要引起注意力和清楚地了解为什么这种行为不应该再次发生时使用的最后手段纪律方法。打pg被有效地使用，或是适得其反，这两种结果都取决于父母的方法和与孩子的关系。像许多其他事情一样，有效性取决于工具的用户。”
“许多现代长期研究表明，打pg会加剧而不是改善行为。打pg后，孩子们经常会感到被拒绝、怨恨和不被爱。他们不是学会不行为不端，而是学会了在做事时不被抓住。”言屿行看到此处，眉头深锁但又很快舒展。他又仔细阅读下去，直到一声清脆的时钟打铃，才猛然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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